小恶魔后辈7 第九章 真诚的时间

要是把自己的成长经历写成剧本的话，拍出来的电影一定很无聊。大多数人肯定会这么想。

至少我不是那个例外。

平平无奇的人过着平平无奇的生活。这有什么好看的。

虽然我的生活中有苦亦有乐，但没有一个故事能给观众带来一点新鲜感。

这就是我不值一提、非常普通的人生。

普通到连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我不愿意向他人敞开心扉。

但以此为假设来倒推的话，也能想到一些佐证的东西。

我的这个性格至少在小学时就已经开始塑形了。

不——应该说，小学时就已经成形了。

小学的时候，我喜欢一个男性偶像。

在电视机里面的那个世界里，他是特别闪耀的存在。

之所以会喜欢这样的偶像，是因为从我懂事起，父母都有工作，几乎没有时间陪我，自然而然我看电视的时间就比别人长一些。

对我来说，喜欢上电视机里的居民是很正常的事，端正的脸庞浮现出温柔的笑容，这就是儿时的我所憧憬的对象。

我虽然喜欢于男偶像，每天都回看音乐节目的录像带，但并没有到魔怔的地步。

我只是，想填满寂寞的心而已。

父母常常因为工作而回来的很晚，虽然我那时年纪还小，但多少也能理解父母的苦衷。不能说一点都不在意，只是在意的情感很快就释怀了。

从记事起，我和父母在一起的时间就很少，但我还是很喜欢他们。

事实上，每天我放学回来后，都会满怀期待地等着二十二点回家的母亲。

困了就在客厅的毯子上睡上一小时，以便当玄关的门打开时，我能随时起来迎接。只有当电话的那头跟我说「抱歉，我要到深夜才能回家」的时候，我才会睡在父母的双人床上。

在这个时代，孩子等双职工的父母回家不是什么稀罕事。

「我回来了，悠太……又这么晚才起床。今天你在家做了些什么呢？学习了吗？」

「欢迎回家！我学了三个小时，所以看了三个小时的电视。还有我录制了电视节目，绝对不要删掉！」

「我知道了。你要是努力学习的话，我会把录像留下来的」

要是看电视时间比学习时间长的话，母亲会不高兴的。

羽赖川家有着严格的教育方针。以妨碍学习为由，一切游戏和漫画我都被禁止拥有。

对我来说，电视成为了填补心灵空白的唯一途径。

比起不想去的补习班、游泳教室和书法班，我更喜欢电视里的世界。但父母不高兴的话就会露出悲伤的表情，因此我尽量不让他们难过。

「悠太，为了能考上好大学，你必须从现在就开始充实你的头脑。为此，你这个年纪就要收收心，不要玩了」

这是父亲的口头禅。

“大学”到底是什么呢？我总觉得很不可思议。

「爸爸妈妈是在大学里找到自己一生的朋友。悠太也要努力上大学，找到自己一辈子的好友哦」

为了找到好友，就必须上大学吗？虽然这句话尚有疑问，但因为是父亲说的话，我也就没再多想。

没必要在意听不懂的话。

为了录像不被删除，我必须在考试中取得好成绩。

至于其他的，无所谓。

不被父母责骂的时间。

享受自己录制的最喜爱的音乐节目的时间。

为了守护这些小小的幸福，我必须每天都坐在书桌前学习。

◇◆◇◆

第一次让父母参加的公开课在小学四年级的时候。

光是这样，我就从一周前开始兴奋不已。

班主任是一名叫野中的女老师。

观摩的课程是道德与法制，野中老师事先告诉我们，课堂上要提问「想要度过怎样的人生」这一关于梦想的问题。

考虑到有些不太了解将来的梦想为何物的学生，野中老师温柔地补充道：「就是说说大家将来想要做什么，说一下有关的就好」

「课上时间有限，所以在课的最后只提问三四个人。有人愿意主动回答吗？」

大家都开始小声交流着时，野中老师继续说：

「大家的爸爸妈妈都会在观摩日来，在爸爸妈妈面前堂堂正正地说出自己的梦想可是很帅的行为哦」

因公开课而兴奋的学生已经是少数派了，再加上害羞的缘故，大家谁也没举手。

我也是其中一员，但一想到父母的脸，就涌现出罕见的勇气。

「我！」

我把一只手高举到天花板上，大声回答到。

野中老师高兴地拍着手说：「好，羽赖川同学！」

我一举手，很快后面就有三个人跟着举手，就像是被我钓起来一样。

「万事开头难，成为第一个人是需要勇气的。各位，请给羽赖川同学一点掌声好不好！压轴的重任就交给羽赖川同学了！」

野中老师称赞道，毫不吝惜地鼓起掌来。

同学们也「哇」声一片，半推半就地为我鼓掌。

这是我第一次在大家面前接受表扬。

那天晚饭的时候，我非常想告诉父母这件事情。

虽然偶尔会问我「学校生活怎么样」，我也不曾说出什么值得表扬的事。

所以在吃炒时蔬时，我故作平静地跟父母说出这件事。

「这周的公开课只有四个人能在课上发言，我是其中之一。开始时大家都没举手，我第一个举手，老师说成为第一是件了不起的事，所以表扬了我，并委任我最后一个发言，这可是关系到班级印象的重任」

看着我滔滔不绝地说了这么多，父亲和母亲都眨巴着眼，过了一会后，才温柔地微笑道：

「这样啊。成为第一确实需要勇气。真了不起」

父亲难得的夸我了。

「好厉害！老师说得没错，多亏了悠太，大家才都鼓起了勇气。那就好好准备一下最后说些什么吧」

母亲的赞美也比平时更有感情。

一家人久违的聚在餐桌前。

久违的聚餐和罕见的夸奖，让我平时不擅长的炒时蔬中的青椒都变得美味许多。

我激动地大声宣布：

「观摩日一定要来啊！我要堂堂正正地大声说出来！」

父母他们都不知道我的梦想，当天一定能让他们大吃一惊。

父母听完我的话，脸上露出了微笑。

父亲自豪地说：「交给我吧，一定会请到带薪假期的」

母亲也一脸期待地说：「那当然，悠太都这么说了」

第一次参加公开课，全家人都兴奋不已。

加了青椒的炒时蔬，也是我离大人更进一步的证明吧。

我想，偶尔吃点青椒也不错。

观摩日到了，野中老师向我提出问题。

语调轻快，就像问之前的所有人一样。

「那么，最后是羽赖川同学。羽赖川同学将来想做什么呢？想成为怎样的人呢？」

听到这个问题后，我想起了大家之前的回答。

消防员。

足球运动员。

像爸爸一样帅气的大人。

每当一个答案出来时，都会响起热烈的掌声。

我的答案已经决定好了。

填补自己内心空白的存在。

填补他人内心空白的存在。

如果可能，我也想成为这样的存在。

现在就是我在众人面前，接受第一次勇气试炼的时刻。

「我想成为偶像，唱很多的歌！」

教室里瞬间鸦雀无声。

那时与平时寂静不同的、异常的沉默。

发声的数秒钟后，我的喉咙渐渐干涸。

寥寥无几的掌声过后，闲言碎语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不满的男生说着「就这啊」

困惑的女生说着「诶？羽赖川同学」

声音微弱的男生说着「我觉得很好啊」

野中老师催促着我快坐下，我才慢慢的回到座位上。

身体很重，比平时还要重上几倍。

我大概能想象到课后的氛围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种不祥的预感，在几十分钟后就轻易地得到了验证。

「哈哈哈，你想成为偶像啊！」

男生的笑声。

「我也喜欢偶像，可羽赖川同学和他们完全不一样。不可能的」

女生的否定。

「羽赖川同学。你能进一步说明一下吗？」

老师的质疑。

「悠太，你应该更认真地发言才对」

回到家后，还有父母的说教。

……虽然有很多不认同，但句这却是最有效的。

晚饭的时候，母亲遗憾地叹了口气。

我受不了母亲的话，忍不住摇头说：

「才不是！」

「什么不是？」

「不是就是不是！」

但我没办法把我想说的很好的表达出来。

郁结在心中的话让我面红耳赤，泪水也在眼眶里打转。

我想反驳她，可话还没出口，声音就开始发颤，什么也说不出来。

「下次像平常那样去班里就行」

父亲用和往常一样的声音告诉我。

平静地语气里，似乎隐藏着对我的失望。

不是的。爸爸，不是的。我是认真地说的。

那是我彻夜不眠认真得出来的答案，无论怎样想自己的梦想都只有这一个，所以我才第一次向大家宣布这个梦想。

如果我当时说”想要成为像偶像一样能填补他人心中空白的存在”这句话，一切会变得不一样吗？

但我没有勇气打破那时异样的寂静。

「老师说，梦想很美好，课的最后——」

「最后的结束语？那不是对悠太说的，而是对大家说的吧。起码妈妈认为是这样的」

「……够了」

我开始和母亲怄气，停下筷子站起来。

气冲冲走向我的儿童房间时，身后传来「要好好学习哦」的叮嘱。

黑色的情绪从胸口用上嘴边，舌头代替语言发出声音。

这是第一次对父母咂舌。

或许是没听到这细微的声响，父母对此并没有任何反应。

有种安心感，又有些许遗憾。

无论如何，第一次反抗以失败告终。

第二天走进教室时，一瞬间静了下来，随后教室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邻座的朋友看起来也有些别扭，自己似乎处在被全班嘲笑的境地。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与自己不相称的梦想。

想要当消防员的男生是短跑中跑得最快的。

想要成为足球运动员的男生是少年足球队队长。

想要成为像爸爸一样帅气的大人的女生，很受班上同学的喜爱。

而我，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这样看来，我的发言和我的身份是不相称的。

但在我得出结论的同时，我意识到一件事。

我的梦想，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和我相称的。

我的心中升起对这荒谬现实的愤怒，还有比这更胜一筹的羞耻感。

果然，被人嘲笑是一件很丢脸的事。

我有羞愧又难过，我不想再有这种感觉。

我也很快就想到了不再经历这种感觉的方法。

只要不成为特别的那个就好。

当你发现自己的想法有异于常人的时候，最好不要表露出来。

不要再轻易地暴露内心。

这样一来，就不会再受伤了。

只要不引人注目，可以安全快乐地度日，我就满足了。

暴露内心只会招来嘲笑与讨厌。

所以，我不会再向任何人说真心话。

当时的我并不知道这个决断对未来的我有什么影响，但不想再受伤的想法已经在我脑海中扎了根。

斟酌话语。

或许这中思维方式才标志着离大人更近一步。

那天晚饭的青椒比平时还要苦。趁着父母不注意我偷偷扔掉了。

◇◆

中学二年级。

今天母亲久违的来参加了公开课。

偶像那段出丑的记忆掠过脑海，我轻轻叹了口气。

一想起以前的事，总觉得晕乎乎的。

「大家想度过有趣的人生吗？」

……和我刚才所想的不同，充满希望的问题从班主任的口中飞出来，让我不禁皱起眉头。

“所谓有趣的人生，根据每个人的个性不同而有不同的答案，所以我们要尊重每个人的个性”，是为了得出这个结论而提的问题。

就像老师安排的那样，同学们异口同声地回答：「当然了，有趣的人生真好啊！」

如果是小学时候的我，现在会怎样做呢。

会因为暴露自己的内心而因发大家自己的嘲笑吗？

正当我这么想时，老师和我四目相对。

「羽赖川同学呢？」

老师用一如往常的口吻问我。

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我身上。

我谨慎而明确地说：

「普普通通就好」

一瞬间，教室鸦雀无声。

然后，有人笑出声来。

教室里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不愧是羽赖川啊」「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和妈妈以前来参观的时候地反应完全不同。

听到我的回答后，老师微微笑了出来。

「嘛，羽赖川现在正处在这个年纪啊」

「是啊」

……我觉得这样更好一些。

配合现场的气氛，自觉地意识到自己被赋予的角色，以八十分的回答为目标。

我也不是百分百演出来的。我只是将自己内心的想法，包装成他人所期待的样子罢了。

这个偶尔也有失效的时候。但只要高于平均就能和他人建立起良好的人际关系。

「……现在啊」

我的后面传来声音。

后头一看，不知道是谁的父母，刚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开。

小学时候的我或许会因此而感到受伤吧。

但现在的我不会。

刚才的话，并不是我的真心话。

别人说什么我无所谓。”我要告诉你妈妈”这种话对我来说只是幼稚的复仇而已。

突然间，母亲的身影进入了我的视线。

由于我进入了叛逆期，父母强迫我学习的频率明显下降，我也是一看到母亲的那张脸就会感到无趣。

我对父母积怨在心。在那时不相信孩子所描绘的梦想是不对的。

这么想的我，想要对母亲露出笑容，可嘴角怎么也动弹不得。

我轻轻叹了口气，再次转过身去。

……其实我明白的。

放弃梦想的，是轻易迎合他人的意见、封闭自己内心的软弱的我。

实际上，如果不是在公开课那个场合，愉快地谈论将来的人并不少。

我没有理由必须放弃梦想，封闭内心。这些我都知道。

——但是，已经太晚了。

我在那时候知道了在他人面前暴露自己内心的危险，从那时起，我注定要走上一条无法挽回的道路。

不再沉迷于什么的性格，大概不会改变了。

我的人生似乎被烙上了乏味的印记。

这就是长久以来不和他人吐露内心的弊端吗？

虽然还是有一点点担忧，但终有一天会消散的吧。

这样也不来，我也能从中感受到相应的幸福。

寻找所有事物的妥协点，并以说服自己而努力。

生活不过如此。

「羽赖川同学给出了他的答案，其他人有不同的回答吗？」

听到老师的发言，朋友们轻声笑着。

我也向朋友回以微笑。

课堂上的眼神交流是朋友的证明。

只要有随时都能说上话的朋友，我就满足了。

即使老师让我们小组讨论我也不会被孤立，更不用说被欺负了。

也能和女生说上话，其他的我已经不再奢求了。

自从我上了初中后，我再也没有被伤害过。

想着想着，下课的钟声响了。

站在后面的同学家长们纷纷从教室离慢慢地出去。

我四下看了一眼，发现母亲已经不在了。

教室里弥漫着粉笔灰的气味，今天比平时更令人不快。

◇◆

升入高中二年级后，我很快就和一个异类说上了话。

在我悠闲的日常中，她是鲜烈的存在。

她站在放学后的教室里，凛然的背影散发着孤高的氛围

美浓彩华。

传闻中的她难以接近，但仍是学校里最受欢迎的女生。

「有事吗？」「……你在这干什么？」

「我今天被告白了」「……我不会拿这个开玩笑」

「嗯，谢谢。很有羽赖川同学的感觉」「今后请多多关照」

这短短几分钟的对话，让我听到了她不同的声音。

刻薄的声音，欢快的声音，哀伤的声音。

……那哀伤的声音中，蕴含着意义呢？

回家后我又想了几次，但我几乎不了解美浓彩华，自然也就找不到答案。

我对美浓彩华产生兴趣的原因，也想不明白。

次日的上学途中，我一边爬山一边思考这件事。

我几乎没有明确想和谁成为朋友的经历。

我总是先与邻座的同学说上话，以此为开端，渐渐和越来越多的人说上话。

有一定数量的朋友后，校园生活也会变得有趣起来。运气好的话还能成为班级中心团体的一员，心情就更好了。

对于已经有了足够多朋友的我来说，尝试和学校第一的美浓交朋友，算得上是异常举动了。

可即使明知是异常也想了解美浓的这种冲动，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不想引人注目的想法，不想成为任何人的想法，在看到美浓的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是因为她长得漂亮才会有这种感觉的吗？

是因为觉得和自己有点像，才有这种感觉的吗？

「……唔」

想着想着，我看到了美浓的身影。

她罕见的只身走在坡道上。

……昨天的邂逅和今天的偶遇。

这也是一种缘分吧。

于是我追了上去，当靠近美浓的背影时，我大喊道：

「美浓」

她肩膀猛地一抖，随后回过头来。

连看几天都不会生厌的精致的五官，让我瞬间腿脚发软。

「啊，是羽赖川同学啊」

「你记得我啊。这算是在你脑海这里扎根了吗」

「真是的，还没呢」

虽然从高一开始就和美浓在一个班里，但几乎都没怎么说过话，所以刚认识的时候对我很冷淡。

美浓对我的回答露出了苦笑，像是要翻下旧账。

但听起来并没有不耐烦。

「连续两年都是同班同学，今后也要好好相处才行」

「没错」

「然后呢？」

美浓将视线从我身上移开，并没有那么在意。

刚才一瞬间的紧张很快就消失了。

或许是因为美浓这种直来直去的说话方式和自己达成了某种默契。

如果美浓也能有相同的感受的话那就太好了，但我想她现在对我还没有什么印象吧。

和男生聊天这种事，对美浓来说就是家常便饭吧。

不过，这点也必须确认一下才会知道。

比起传闻，自己的所见所感才更重要。

抱着这种想法，我开口说着：

「我从昨天就在想，为什么自己想和美浓成为朋友」

「……这种事一般会对当事人说吗？而且从昨天就在想，羽赖川同学真的奇怪呢」

「我就当作是夸奖了」

「哇，好乐观」

美浓扬起嘴角，再次看向这里。

想要进一步了解美浓彩华的理由。

到目前为之，我交朋友只是为了迎合”大家都有朋友”这种常识。

但交朋友本应是不受他人影响、按照自己意愿与志趣相投的人建立联系。

「理由。不是因为我可爱吗？」

「不是，和这个无关」

「喂！」

美浓不高兴地嘟着嘴。

「昨天也好今天也罢，你也太直白了」

「弯弯绕绕也就不会成为朋友了」

美浓的视线向着我这边移了一下，很快就又移开了。

我等待着她的回答，但等来的却是数秒的沉默。

继续沉默下去，美浓也不会说什么，所以我开口说道：

「我想和你成为好朋友的理由，或许是因为我能从中学到什么吧。不是成绩之类的东西」

听到我的回答后，美浓再次看向我。

那是一种不信任他人的眼神。

如果她真如传言中那样难以相处的话，演变成现在这样的情况也在情理之中，但这也是迄今为止和我遇到的人的不同之处。

「我能教你什么呢？或者说，你只是以这个为借口靠近我？」

「我没有那种打算。之前先到教室的是你吧，那天我是值日生」

「……嘛，好像也是」

想从美浓身上学到些什么的想法是刚刚涌现出来的。

当时的心情不好用言语表达，所以我只是想以此为借口掩饰过去，但好像正中美浓的雷区。

美浓也停下脚步，思索着什么。

「这就是你的真实想法？」

「啊？」

「想要成为我的朋友的话，就不要对朋友有所隐瞒」

「唔……」

我不知如何回答。

我刚才也没说谎，我只是不好意思和她说真心话，而且我害怕被拒绝，所以隐瞒了一部分而已。

如果她对我说”不许说谎哦”，我可以理直气壮地否定。

但我没办法否定”不要有所隐瞒”这句话，因为我不想说谎。

「刨根问底，这我怎么说啊」

暴露内心的话，我很可能再次受伤。

谁也不能保证美浓不会加害。

可要是此时不做出改变的话，我觉得我一辈子都会止步于此。

不信任任何人，也不被任何人信任。

迄今为止我觉得这样也挺好。

但其实我也——

「真磨叽。给你三秒钟，没什么好说的我就走了」

「我对美浓感兴趣，觉得和你在一起的话会很开心！」

「呜哇，还真说出来了啊……」

「你小子！？」

忍不住大喊出来的我，意识到失礼后又连忙捂住嘴巴。

环顾四周，一个素未谋面的学生朝我们这边看了一眼。

……糟了

我心中万分后悔，看在眼里的美浓却笑出声来。

「哈哈，不错嘛，这样就好。这就是真正的你吧。虽然说话不好听，但我喜欢」

「诶？啊，不是……那个」

她一瞬间就接受了真正的我，我反而有些失望，不禁有些怀疑。

仅凭这些，我们就能成为互诉衷肠的朋友吗？

要是她背叛我的话——

「我说」

我的胸口被猛地推了下，在坡道上踉跄后退了两三步。

「我刚才说我很高兴能和你成为朋友。出来吧，昨天的羽赖川悠太同学。你不是那种胡思乱想、遮掩自己内心的人吧」

顺着声音的方向，我看了过去。

灿烂的阳光从美浓头上照了过来。

看着美浓彩华纯真的表情，我暗自下定决心。

从来没有人会对我说这样的话。

我想赌一把，

要是这样都被骗的话，那我就再也不信任他人了。

即使信任美浓代表着面临这样的风险，我也心甘情愿。

「……真不巧，胡思乱想的正是在下。你能接受朋友的这个缺点吗？」

美浓眨眨眼，微笑着说：

「当然了。因为我们是朋友」

「这样啊，是我多虑了」

「很好。那我也不客气了」

「……以后就叫我羽赖川吧。作为朋友的证明」

我也露出微笑，向着美浓身边走过去。

第一次站在她身边的我，有一种感觉。

「不用什么友谊之证了吧。在我允许之前，你就一直喊我”美浓”了」

「别在意细节」

「你现在才说这些！？」

美浓愤愤地回了我一句，然后笑了起来。

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看到美浓的笑容。

——一种类似愿望的感觉涌上心头。

如果是美浓的话，应该会接受我的心里话吧。

这样的存在，即使长大以后我也会视若珍宝。

……可当我长大后，还会和美浓保持这样的关系吗？如果是的话，我是不是就找到了父亲所说的”一生的”东西呢？

这也许不应该对刚成为朋友的人抱有这样的感情。

但这也没关系吧。

至少走在我旁边的朋友，不会嘲笑我的这个想法。

「?你在看什么？」

距离脱下制服还有两年。

无论好坏，今后的每一天一定都会很刺激。

我知道享受本物的时间会伴有风险。

但我更相信我会得到远超风险的回报。

「不，没什么。今后请多多关照」

「……嗯，请多多关照」

一只燕子从眼前划过。

蓝色的天幕缓缓升起。

◇◆◇◆

自从认识彩华之后，我才算是真正的构建起自己的人际关系。

虽然即使自己敞开心扉，我也不知道对方是否会对你坦诚相待。

但我知道，如果自己不敞开心扉，对方也不会坦诚相待。

不用装腔作势。

以真实的自己度过的时光。

正因为有了这段时光，我才成为了现在的我。

虽然我现在算不上是一个优秀的人，但我至少是一个拥有幸福的人。

考上了大学。认识了藤堂。遇见了美咲。结识了大辉。

然后——很快地遇到了前女友，礼奈。

在圣诞节期间，我偶遇了真由。

也和礼奈的好友那月，不打不相识。

今后我也一定会继续遇见和我交心的人。

回想自己的小学时光，现在这样也算是有所成长了。

不过，我和彩华还有真由不同，交友范围并不算广。

所以，我珍视每一个和我建立起亲密关系的人，他们都是我无上的珍宝。

如果宝物可能被破坏的话，我就把它小心翼翼地包起来，不让它露出来。

如果宝物随时都会破裂的话，我会把它们放进保险箱里。

胆小的我想要的是维持现状。

但是，我知道的。

我们已经到了无法回头的地步了。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嘛，起因已经无关紧要了。

现在的我，决定着未来关系的发展。

这是永远不会变的事实，却也是作茧自缚的我难以察觉的事实。

如果现在我还揣着明白装糊涂，那些真诚迟早会变成虚伪。

我现在所能做的，就是让这些真诚的时间活用起来。

礼奈的面孔掠过脑海。

再等等，再等等。

某人说，再维持一下现状吧。

——我的软弱，如是说着。

迄今为止的维持现状不过是一种逃避。

当我窥见未知的可能性时，我们的关系就已经向前迈进一步了，但我却熟视无睹。

我不知道那个可能性是吉还是凶。

我很想知道，但同时也很害怕。

进退两难的困境，一直都扰乱着我的心。

但现在已经可以了。

每个人的终点各有不同，不去亲自看看的话永远不会知晓。

如果畏于凶险，什么都不会改变。

只有心怀希望，才能让本物之物继续存续下去。

这才是我们真正需要的现状。

礼奈已经向前迈进。

真由也要往前走。

彩华给了我前进的契机。

所以，我不会再逃避了。

让宝物走出阴霾，回归到阳光之下。

而我也差不多该继续向前了。

为了今后能继续度过真实的时间。